试述廿二史札记之价值

赵翼之《廿二史札记》，虽于钱大昕之《廿二史考异》，王鸣盛之《十七史商榷》齐名，然性质有绝异处。钱、王皆为狭义之考证，赵则教吾侪以搜集史料之法。昔人言“属辞比事，春秋之教”，赵书盖最善于比事也。此法自宋洪迈《容斋随笔》渐解应用，至赵而其技益进焉。

《廿二史札记》（又称《二十二史札记》）是清代史学家赵翼（1727—1814）所著的一部史学批评著作，与钱大昕《廿二史考异》、王鸣盛《十七史商榷》并称为清代三大史学名著。该书以笔记形式对自《史记》至《明史》的二十四部正史（赵翼未计入《旧五代史》《旧唐书》，故称“廿二史”）进行系统考辨与评论，其价值可从以下多维度展开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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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史学批评的开拓性价值

1. 首创“以史论史”的批评范式

   • 突破传统考据学单纯校勘文本的局限，将史书编纂、历史事件、人物评价纳入整体分析。

   • 例如：卷五《三国志书法》对比陈寿《三国志》与裴松之注的立场差异，揭示“正统论”对史书叙事的影响。

2. 系统性比较研究

   • 通过横向对比不同史书的编纂体例，如卷二十一《欧史（新五代史）文体洁净》指出欧阳修效法《春秋》笔法，而薛居正《旧五代史》更重史料堆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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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历史认知的深刻性

1. 揭示政治运作规律

   • 卷二十《唐代宦官之祸》梳理宦官专权与皇权衰落的互动关系，提出“祸始于玄宗，成于肃代，极于德宗”的阶段性总结。

   • 卷三十五《明初文字之祸》分析朱元璋通过文字狱强化专制，直指“以疑忌诛戮立威”的统治逻辑。

2. 关注社会结构变迁

   • 卷三十二《元初诸将多掠人为私户》揭示元代奴隶制残余对社会经济的破坏。

   • 卷三十三《明乡官虐民之害》批判明代士绅阶层对农民的压迫，体现阶级分析视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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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考据方法的创新性

1. “归纳法”的运用

   • 通过统计归纳历史现象，如卷二十五《宋制禄之厚》计算宋代官员俸禄远超汉唐，论证“恩逮于百官者唯恐其不足”的养官政策。

   • 卷二十八《明初吏治》列举洪武年间贪官处死数据（如空印案诛杀数百人），量化分析严刑峻法的实效。

2. 文献互证与逻辑推理

   • 卷七《汉初布衣将相之局》结合《史记》《汉书》记载，论证汉初军功集团对贵族政治的颠覆。

   • 卷十五《南朝多以寒人掌机要》通过散见各传的寒门士人案例，重构南朝政治权力转移的潜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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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思想启蒙意义

1. 质疑传统史观

   • 卷二十六《和议》批评南宋主战派盲目排斥议和，主张“当审时度势”，体现务实史观。

   • 卷三十六《明末辽饷剿饷练饷》揭露苛税亡国的教训，隐含对清廷的警示。

2. 理性批判精神

   • 卷九《吕武不当并称》为吕后平反，指出其执政“民务稼穑，衣食滋殖”，与武则天滥杀有别。

   • 卷三十四《明儒讲学之弊》抨击心学空谈误国，呼应清初经世致用思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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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、局限与争议

1. 史实疏漏

   • 部分条目沿袭前人错误，如卷十一《六朝清谈之习》对玄学影响的评价过于片面。

2. 立场矛盾

   • 既批判专制（如明代厂卫），又维护清廷正统（如贬低南明抗清）。

3. 选材偏重

   • 对《史记》《汉书》考论最详，辽金元史部分相对简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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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、后世影响与评价

• 清代：被列为禁书（因涉及明亡教训），但私刻流传甚广。章学诚称其“抉摘精微，识力洞达”。

• 近代：梁启超推崇为“清代史学唯一具有现代精神之作”，其归纳法直接影响民国“新史学”。

• 现代：成为研究中国政治史、制度史的必引文献，但需结合考古发现（如简牍）补正其结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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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结

《廿二史札记》的价值核心在于：

1. 方法论——开创比较归纳的史学研究路径；

2. 认识论——透过现象揭示制度变迁与社会动力；

3. 思想性——以史为鉴的批判精神。
   尽管存在时代局限，但其“以问题为导向”的研究模式，使之成为中国史学从传统考据迈向近代分析的关键转折点，至今仍为学者提供方法论启示。